昆特牌旅程故事#3:通往马里波的路
2021年1月2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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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内容转载自游戏内旅程故事

来源:昆特牌第3季旅程故事

整理:小雨洗礼

注:国服翻译中将众人对玛多克的称呼“割喉者”和谐成了“偷袭者”,特此更正。


第一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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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往马里波的路

第一章

“他们都没了。只有我活了下来。”格兰莎的声音愈发阴郁起来。“不过我在乎的每一个人......他们都......在那时候......”

她湛蓝的大眼睛里舞动着营火的辉光,她的目光在临时拼凑起来的听众脸上逐一扫过。这是个矮人佣兵团,其中有个半身人裁缝,一名商人,一个士兵,还有几个牛堡来的同行。他们都听得有些发呆,但似乎没人想打断她的故事,于是她就继续往下讲...

“我们一直在乡间旅行,每年都在庄园、旅馆和红楼之间巡回表演,但凡谁手上有点余钱都能来娱乐娱乐。那天清晨很冷,雾气很浓,周围的树林有些飘渺。当时的景色真漂亮。在马车前面,有几个演员早就闹腾开了。我看到了约尔和艾芭,他们俩大声嬉笑,从昨晚开始就不停在喝。那一刻我记得清清楚楚,因为那就是它们来临的时刻...”她停顿了片刻,让悬念进一步发酵。

“......就是那些 飞天魔怪。”

半身人裁缝睁大了眼,完全入了迷。有几个矮人却压低嗓子开起了玩笑。其他人都低头喝起蜜酒,彼此说起闲话。他们对怪物没什么兴趣,毕竟这种事情司空见惯,他们早就听腻了。
“突然,周围的氛围变了。鸟儿不再啼叫,清风化为死寂。雾气变得越来越浓,越来越厚,像触须一般在林间凝聚,向空地弥漫,把我们吞没。我们所有人都被浓密的雾气掩盖。我眼前除了苍自的浓雾,什么也看不清,谁也看不到。”

一开始还有几个孩子挺高兴——我听到了他们的笑声。但很快,一声惨叫打断了他们的欢笑,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啸。然后又是一声。许多黑影从迷雾中出现,在我们头顶掠过。我赶紧跳下马车,钻到底下躲了起来。我蜷缩在泥泞里,听到伙伴们凄惨的尖叫。他们接连被妖魔袭击,我却什么也做不了。我当时只是个孩子。”

“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那土兵插了句嘴,他有些急于想知道故事的结尾。

“别多嘴,让这姑娘把故事讲完。”有个矮人喝了一声。

她点头作谢,朝火堆里扔了些枝条。“后来我再没听到伙伴们的声音,只有那些妖魔在空中怪叫。我躲在底下发抖,吓得动不了。我听到砰的一声,有个东西落在了马车上, 停在它的边缘, 一条长满鳞片的长尾垂在我面前。它太近了,就在我头顶嘶叫。我从来不信神,但那一刻我绝望透顶,不由自主开始祈祷。就在这个时候,电光划破浓雾,一道虹光直奔马车而来。随着一声凄鸣,那条尾巴被斩成两断,落入尘土。霎时间,周围疯狂的尖叫不绝于耳,飞掠的黑影不断在血雾中爆开,烧灼的焦臭扑入我的鼻息,让我喘不过气来。我看到一只飞天魔怪落向被红色浸湿的地面,它畸形的身躯被烧焦了,还不停悲号,挣扎着想重新起飞,接着就摔了个粉身碎骨。然后,我看到那个拯救我的男人从迷雾中现身。

 

“切。”在营火外围,有个头戴兜帽,身披斗篷的身影靠在树边,轻蔑地哼了一声。格兰莎盯了他一阵,寻思了一下他的用意,决定不理他,把自己的故事讲完。

“我的救星消灭了所有怪物后,镇定自若地来到我身边。纯净的能量在他指尖噼啪作响。他把怪物的体液从剑上擦干,接着收剑入鞘,在我身旁跪下宽慰我。他的声音既洪亮又好听。‘别害怕,小姑娘。你现在安全了。’”

“这就是我的故事。在那个被诅咒的日子里,我的所有伙伴都在浓雾中被害。就在我放弃了一切希望的时候,我的祈祷却应验了。但回应它的不是任何神明,完全不是。”格兰莎双眼扑朔起来。“回应我的是位著名法师,他的名字叫......阿尔祖。”

 



第二章

“所以你才决定不当诗人,跟落雪这个名字彻底再见?”半身人裁缝问道。

 “天哪,才不是呢!”格兰莎回了一句。“我当时才刚入行!”

“那为什么放弃呢?以你的年纪,早就应该写出上百首歌了,甚至上千首!”

格兰莎歪起头,陷入了沉思。自从她把提琴束之高阁,这个问题就被问过许多次。“人生总会改变,亲爱的朋友,人往往得适应这种改变。”

半身人不满地撇了撇嘴,她的回答明显在回避,但他还是勉强点头同意。

“跟我们再说说那个著名的法师吧......” 那名士兵开了口,往前探了探身。

“哪里著名了!外围里有个人嗤了一声,他不久之前还对格兰莎的故事毫无兴趣。“臭名昭著还差不多!那家伙是个强盗还是个疯子,脑袋有悬赏,根本不会英雄救美。”

“怎么说话呢,小子!”矮人又为她帮起了腔。“总之他救了这姑娘不是?他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。”

“可为什么呢?”那个商人插了句嘴,拍了拍手膀子。“他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来救一个小孩呢?我没有冒犯的意思,但法师不应该关注更重要的事情吗?他总不会是刚好路过,遇到了这场骚乱,然后就脑袋发热展开行动吧?我觉得这有些太牵强了。”

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,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?”矮人争辩道。“那些法师什么都知道,他们还会传送!只消砰的一声,他们就会出现在任何地方。大家都知道。”

“没错,你说得都对,只有傻瓜才不会认同。但不管怎样那都跑题了。我始终觉得原因比过程重要得多,所以我必须再问一遍......为什么?”

“因为英雄都这样,不是吗?”另一名听众说了一声。

格兰莎淡淡一笑,喝了点酒。她很喜欢看人斗嘴,况且她很清楚这个话题十分敏感。

“对!他们总是奋不顾身,助人为乐!”

“才不!法师既冷血又精明。他们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呢?救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?”

“没准他就在追猎这些飞天魔怪,拿它们做召唤材料呢?”

“扯淡吧,这活儿有学徒帮他们干。”

“也许他就想找点乐子,找点消遣......”

“是虚荣心!”一声粗犷的声音响彻营地,充满了轻蔑,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论。“还有该死的傲慢!”所有人都一致扭过头,盯着那个裹在斗篷里的人。他依旧待在营地边缘,斜靠着干枯的橡树根。自从他在维吉玛加入车队,这还是头一次开口说话。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又聋又哑。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,期待他突然爆发后的高论,可惜他继续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。

“我觉得吧...嗯,”半身人开口打破了尴尬。“我觉得吧, 他想证明自己。我是说,阿尔祖想成为一名有风度的骑士。

“真的吗?”格兰莎有些好奇。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?”

“这么说吧,不管你们信不信,我有位祖先,他就在阿尔祖长大的那座宅邸里干过活。”他掏出一张破手绢,擦了擦额上的汗珠。“我们听过一些往日的传说,还有过去的故事。长大后,我又听过各种各样的——”

“行了行了!别卖关子。”格兰莎打断他。“ 快讲重点。”

“那好吧,抱歉。那么...这个故事全都是从一个孩子的意外开始的......”

 



第三章

“不,不,不,并不是孩子出了意外。请原谅我用词不当。实际上更类似于......在意外中收获了一名私生子。知道吗,阿尔祖在婴儿时代被人扔在马里波城郊一座贵族庄园大门口,还带了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‘孩子的母亲已经身故,但他是你们家族的一员。’”

这裁缝从他蹲坐的树桩上跳下,在营火旁来回踱步,仿佛一个拙劣的说书人。

“大家都认为他母亲是个交际花,来自附近某个名声不好的家族。不过这座庄园的贵族老爷也个个都是放荡不拘的公子哥,谁也确定不了他父亲是谁。他们不敢把自己的种送去喂狼,于是同意收养他。可这一点也不幸福美满。男人们都不敢对他露出过分关爱,因为那几乎等于不打自招。庄园里的女士们倒是挺可怜这孩子,给了他许多呵护,但怜悯替代不了父母之爱。”

“不消说,由于出身卑贱,他受尽了堂兄弟姊妹的白眼和嘲弄,所以才把自个儿锁进了书房。他不分昼夜地读书,沉浸在一个个奇妙的世界和伟大英雄的冒险故事中。有卷书让他特别着迷,每周都会重读。那本书是《骑士美德指南》,没记错的话,作者是马提那的马提欧爵土。他彻底被骑土们高贵的行为折服,并对赋予他们英勇的骑士道向往不已......”

“于是,他开始不停在庄园和周围的乡间漫游,参加试炼,证明自己具备骑士美德,也就是荣誉、怜悯、慷慨之类的玩意儿。他就像个遵循古道的骑士一样,竭力帮助他人,只想赢得人们的认可。”

“然而,英勇美德让他困惑不已。他只是个孩子,如何才能展现出堪比故事书里那些无畏骑士一样的勇敢呢?猜猜看?”

“好吧,有一天,阿尔祖在去市场办事的路上,撞见了一群正在打劫货车的强盗。其他孩子见到这种情况恐怕会立刻逃走,最多找人救场。可他没有。他需要证明自己的英勇。于是他傻乎乎地走,上去向强盗挑战......

 “等别人找到他的时候,已经过了一个钟头。他浑身是血,躺在路中,昏迷不醒。他被打得很惨,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康复。但他的确康复了。然而这次遭遇却让他寻求自我价值的决心更加坚定,让所有人都没想到。不过这一次,这疯孩子决定不再等待机会降临......而是主动出击。”

“于是人们再次在阴沟里找到他,他伤得很重,几乎命悬一线!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吓倒这孩子。接下来他又经历了许多毒打,又卧床了很多次,但他始终不放弃。直到有一天,意想不到的事终于发生了。”

“这一次,阿尔祖再次失踪,贵族老爷们在女眷们的敦促下不情愿地展开了搜寻。然而他们找到他时,发现他却完全没有被痛扁。不,他毫发无伤在一条小巷里一动不动,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三具遗骸,他们全都被烧成了焦炭。”

“他们这才发现,这孩子体内流淌着混沌之力。这股在他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终于被点燃,施放了出来。他能施展魔法,但暂时还不能控制它。庄园的人很害怕,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安全,他们请了一位强大的法师来教导他,帮他抑制自己的潜力。结果他办到了。他在指导下成为了一位才华横溢的术士,还很有名,也就是我们今晚讨论的那一位。”

“不过我觉得吧,童年生涯给他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影响,所以他才会坚持早年迷住他的骑士美德,出手救人,这早就成了他的习惯。”

“好吧,至少我就是这么想的......”

一些听众开始窃窃私语,他们又发表了许多不同的看法。可轮到格兰莎再次开口的时候,他们全都噤住了声。“这角度真稀奇。”她想了想,手指在酒杯上拍打。“我同意你的看法,童年生涯对人生观的塑造非常重要。可我不觉得骑士美德对阿尔祖的影响有这么大。不,肯定是更强有力的东西影响了他。实际上,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种力量......”

“是啊,那到底是什么呢?”矮人问道。

“爱情。”

 



第四章

“爱情?”那商人叫出了声。“简直胡扯蛋!他抬手就干掉了艾尔兰德一半军队,就为了逞能耐!他会在乎什么爱情! ?”

“是啊,可我也有充分的理由。”格兰莎安抚他。“‘爱情’这个字眼是我跟他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察觉出来的。他还又救了我一次,真是一举两得。”她笑了几声。“说来造化弄人,老天爷又摆了我一道,让我...遭到了诅咒。那是一种魔咒,非常离奇,严重影响了我的歌手才能。”

“难怪你才封琴罢唱!”那半身人嚷了一声。

“不,恰恰相反,它把我平常的嗓音变成了迷人的歌谣。结果我除了唱歌,什么都干不了。”她露齿而笑,“就连我开口说话,都忍不住变成带韵律和节奏的诗歌。”

听众里有人笑了起来,仿佛格兰莎只不过编了个轻松的故事。

“一开始,我只把这当成一件滑稽的怪事,而且我没理由嘲笑别人给我的表演付钱。可它很快就变成了严重的负担。我只能唱歌,日夜不停,哪怕我想说一个字,都无法阻止我同时念出一大段诗文。后来,经过一次羞耻的经历后,我终于下决心找人求助。当时我正在参加一场葬礼,却不合时宜地开口询问...哪里可以小便...”

这话让她飞红了脸。“直到今天我都不去回忆,那太难堪了。”她整理了一下思绪,“可过了好几个月,我都找不到人帮忙。可命运女神实在太狡猾了,我很快发现自己又和那位法师待在了同一家乡下酒馆里...”

“我恳求他相助,觉得他一定会再次挺身而出。结果他拒绝了我,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,还叫我去另找一个愿意把时间花在奇想臆症上的可怜虫。可我没有动摇。你们瞧,他还不了解我有多么百折不挠。我用唱歌开导他,给他唱了三天三夜,唱尽了我知道的每一首民歌、每一首童谣,还有每一首诗歌和每一首庄严的赞歌。他当然想用魔法让我安静,可在顽固的诅咒面前丝毫不起作用。最后,他崩溃了,恳求我停下来,只要我能闭嘴,他就答应助我一臂 之力。”

“可这跟爱情有什么相干?”那土兵嚷了一句。

“是这样,当时我们俩一起上路,前往我的诅咒第一次发作的镇上,沿途都住在旅馆里。有天晚上,阿尔祖跟当地小伙子们喝酒玩骰子,玩得太晚,而我...当时也特别事儿多,所以决定翻翻他的东西。我翻出来了很多奇妙的小玩意儿,但作为一个年轻姑娘,我特别中意其中一枚徽章,它的形状仿佛一朵百合花。我试戴了一下恰好就撞见阿尔祖走进门...”

“他立刻火冒三丈,对我凶恶地大喊大叫。我吓了一跳,又困惑得不得了。那只是一枚廉价的首饰,我也没有把它怎么样。”她笑了笑,“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有如此敏感。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,甚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。他在壁炉边坐下,凝视着火焰,身上满是酒气,他的愤怒很快变成了悲伤。接下来,他居然向我吐露了心声。”

“他告诉我,他在多年以前亲手为自己的爱人打造了这枚徽章,甚至注入魔法来保护她。他还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,她叫莉莉安娜。他对她的爱慕发自肺腑,对她的理想十分钦佩,还说了很多醉话向她致意。从他的话里,我大致了解到,那位姑娘由衷地想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,彻底摆脱所有蛰伏在阴影里的魔怪。这个理想十分宏伟,她毕生都在为此奋斗。可惜,以女术士的标准,她的一生相当短暂。”

“他没说她是怎么去世的,只是沉默了好阵,陷入了醉酒的恍惚里,眼中充满了悲伤。”格兰莎停顿了片刻,仿佛沉浸在往事之中。“他从没提过‘爱’ 这个字眼,可当他说起她,回想起她的时候,他脸上的表情绝不会是其它东西。”

“我觉得这就说得通了。半身人表示赞同。“不过...他有没有...接手她未竟的事业?到底有没有呢?”

“我觉得有。对逝者的承诺是很难割舍的。”

“没错!”矮人跳了起来,把脸凑到那商人面前。“这也是他见义勇为的另一个原因。这个回答您满意了吧,先生?”

商人对这公然冒犯毫不理会。“那行吧,那他又是怎样继续她‘未竟的事业’的呢?光凭单枪匹马四处游荡,像疯子一样以死去爱人的名义斩妖除魔,就有办法把它们扫荡干净?”

“你说单枪匹马,天哪,”格兰莎脸上的笑容跟魔鬼一样可怕。“他才不是单枪匹马呢...”

 



第五章

“猎魔人!”那士兵吼了起来,“她说的是猎魔人!”

“这又是怎么回事?’’ 那商人问了一句,从羊皮酒囊里又斟了一杯。

“就是猎魔人。至少我听说他们就叫这个名儿。”士兵抓了抓脸上的胡子。 “他们就像佣兵,只不过有魔法在身,比任何人都更快更强。他们独来独往,四处游荡,靠狩猎怪物挣钱。”

“你这都是瞎编的吧?”

“切,你懂个啥呀?”

“既然你刚刚提到了佣兵,那我碰巧认识个内行。”他指了指那个躲在暗处裹在斗篷里的人。“喏,他就是一名佣兵。不过嘛,他更擅长干阴沟里偷袭的勾当。我说得对吗,割喉者?”

 那斗篷客啜了一口唾沫,引得商人一阵哄笑。

“我承认他没什么礼貌,算不上绅士,但他的偷袭是出了名的稳健,我还亲眼见过。遇到他的时候,我正在挑选合适的护卫。只要安全抵达马里波,我就赏他几枚铜板。这生意是不是很划算啊?”他停顿了片刻“我跑题了。来说说吧,割喉者!你是靠武艺吃饭的行家,怎么看他说的这些‘特殊的怪物猎手’?”

斗篷客歪起脑袋,酝酿了好一阵。“你说怪物猎手?没什么特殊的,哄小孩的童话故事罢了。”

“你看你看!商人脸上挂起大大的笑脸“果然是哄小孩的!”

“不,绝不可能!给我讲这些故事的人都是实在人,他们住在不同的地方,讲得都一样。你倒是说他们怎么可能撒一样的谎?”

“谎话传得快,朋友,比真的快多了。”

士兵甩着头。“才不是呢......”

“也许你的弟兄们真见过勇敢的好汉斩妖除魔,我不否认有些人有这个本领。但什么有魔力在身的战土?恐怕你自己都觉得荒唐吧。就算......”

商人忽然从树桩上跳起来,抓起一枚石头朝躲在影子里的几只耗子扔去。

啮齿类动物嘶叫了几声,钻进了草丛。

“我们刚刚说道哪儿了?哦,就算这些‘猎巫人’”

“我说了,是猎魔人!”

商人挥了挥手,“行行,猎魔人!就算你的人说的都是真的,他们真的存在,那又有什么用呢?那些怪物真有这么大危害?是啊,它们是残害了一些可怜人,可还不是怪他们太傻,不走大路,非得去没人的沼泽地里才被吃掉的吗?”

“怎么说话呢,这太损人了吧!”矮人吼了一声。

“难道不是吗?既然没钱保障旅途顺利,那最好就老实在家待着,那里才安全。既然不能跟我一样请得起保镖 ,那一开始就别在乡下乱跑。何况怪物搞不好还帮了我们的忙,帮我们摆脱了社会的渣滓,剔除了那些歪瓜裂枣。”

士兵咬着牙,强忍着怒气。“你凭什么比别人特殊?”

”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注意力不好?商人又指了指割喉者,那人正在营地边缘踱着步。“我不是说了嘛,我有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,还做好了充分的准备。”

“那你就准备挨巴掌吧,要是你继续嘴臭的话。”矮人很不客气。

“安静!”

割喉者忽然低吼了一声。他突然纹丝不动,朝营火外的黑暗斜着头,仿佛在打探动静。“小声点。现在太晚了,别大声喧哗。”他手按剑柄,朝营地外走去。

“怎么了?”商人还想喊他。“你想前去哪儿?割喉者! ?”可割喉者却不理他,一言不发就在漆黑的野外消失了。

“他说得对。”格兰莎开了口。现在太晚了,也该歇歇我这把老骨头了。”她爬起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。“明天一早 还要赶路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,”矮人嘀咕了几声,把剩下的蜜酒喝干。 “我们也要赶路咧。”

不消一个钟头,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,就连放哨的也不例外......

......然而在附近的阴影中,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在苍白的月光下发亮。



第六章

阵阵鼾声响彻营地,渐熄的营火轻声地噼啪着。天穹上,满月的辉光透过薄纱般的云雾,除了余烬剩下的微火,它将别的一切都染成诡异的黑白。

一间帐篷被拉开了,那商人跌跌碰碰地走了出来,睡眼惺忪。他瞄了一眼营地外一棵大树的沉影,接着朝它走去,穿过挤在营火旁打瞌睡的旅人。

他在黑影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,宽衣解带,正准备好好放松......

吱吱!

商人吓了一跳,尿撒到了脚上,他赶紧朝声音来源望去。“可恶!”

他看到一只耗子端坐在一段树桩上瞪着他。它嘶叫着,仿佛在嘲笑。

 “小混蛋!”他嚷了一声,抓起一把石头,朝耗子扔去。“去你的!”

那只耗子对扔来的石头置若罔闻,它一动不动,继续发出轻蔑的嘶叫。

“你等着!”

商人一边叫嚷,一边环顾四周。非得给你点颜色,你这......嘿,瞧啊!”他捡起一大块石头,用力朝那东西砸去。“别说我没提过醒!哈!”那只耗子跳开了,钻进了附近的草丛。

“哈哈,”商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,“给你长长教训......”

吱吱,吱吱!

商人跳了起来,连忙转身,一群耗子出现在他身后。

“我今天是招了什么邪......”

吱吱!吱吱!吱吱!

越来越多的耗子钻出草丛,把他团团包围。

“这.....这......”他说不出话了。

它们瞪着他,数不清的眼睛在月色下发光。

“割喉者?”他颤着声“割喉者......你......你快来......”

一片黑影悄然地压过来,盖住了商人上方的月光。“割喉者?”他哆嗦着转身,却对上一对猩红的眼睛,它们的主人蹲在高处俯瞰,血盆大口翻着白沫,修长的尖牙上淌着腐臭的唾液。

商人只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哀嚎。

耗子大军窜进了营地,旅人们纷纷从帐篷和睡袋里惊醒,尖叫着奔逃,霎那间乱成一团。

商人瞬间毙命,引发了好一阵惨叫。一头浑身刚毛的巨兽走出阴影,暴露着坚实的肌肉和斑驳的伤痕。它咆哮着,张开巨口,轻而易举就把一个矮人抛进营地外的黑暗之中。

 巨兽双眼四顾,最后落在钻出帐篷的格兰莎身上。她还有些迷惑。巨兽咧着牙,淌着唾沫,拖着庞大的身躯向她逼近。

咻!

一枚弩箭射中了怪物的肩头。它嘶叫着扯断箭杆,狠狠地咬着牙,四下寻找箭头的来源。

砰!

又一支弩箭射进了怪物的胸膛。

“赶紧逃!”割喉者冲出草丛。他扔下十字弓,拔剑出鞘,舞动的剑花绽放着银光。

巨兽嘶吼着朝他冲过去。割喉者扬剑蓄势,等待时机来临的一刹那便向左一闪,双臂用力一挥,扬起一片红雾。

随着一阵炫目的劈砍、佯攻和还击,斗篷客从容地在四溅的红雾和凄厉的嚎中主宰了 战斗的节奏。 他的攻势又准又狠,速度快得难以置信。

在凌厉的攻势下,巨兽终于不堪重负,它发出一声悲鸣,庞大的身躯向前轰然倒塌,浸染了周围的泥泞。

割喉者压低剑刃,准备给它最后一击。

一名旁观者刚喘了口气,怪物就忽然伸爪一探,抓住了对手的喉咙。它嚎叫着一跃而起,把斗篷客举离地面。它丑陋身躯上的伤痕迅速愈合,被切开的皮肤迅速复原。割喉者的剑脱了手,他拼命抓住怪物的爪子。

 围观的人们都惊呆了,直勾勾地瞪着割喉者在巨兽的爪子里挣扎。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下伸出手指, 比划起古怪的手印。

火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,爆出一团剧烈的火花,焚烧了怪物的面庞和胸膛。它猛烈地悲号着,扔下割喉者,捂住自己的口鼻不停后退。

割喉者在电光火石之间掏出一枚带引信的皮球,打了个响指把它点着,扔到哀嚎的巨兽跟前。

引信上火花嘶鸣......

轰隆!

巨兽顷刻间被炸成碎片。

周围的旅人们愣在了原地。

割喉者慢悠悠地走到商人的遗骸旁,翻了翻他的包包,拿了一小包叮当作响的钱袋。他的目光在瞠目结舌的看客们脸上扫过,耸耸肩,把钱袋收进了自己的腰包。

那士兵张了张嘴,朝斗篷客伸出发颤的手指,他吃不准,但还是说了一个字眼:“......猎魔人。”

 



第七章

车队沿着土路,在骄阳下朝马里波前进。格兰莎坐在篷车尾部,朝向后方的队伍,盯着猎魔人在马背上向她徐徐骑来。

她迎起笑脸,给他打了个招呼“谢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。”

他皱起眉,不太喜欢这番恭维,只勉强朝她点了个头表示接受。

格兰莎笑了几声,忽然涌起一个念头。“我觉得从广义上讲,阿尔祖又救了我一回。”

猎魔人撇起嘴巴,哼了一声。

“你肯定有事要问,亲爱的。”她开口道,“我敢说你溜达过来绝不是想听我的溢美之词。”

他踌躇了片刻,思量了一下。“你了解阿尔祖?”

“哦...我比绝大部分 人都了解他。”

“那你为啥还要睁眼说瞎话?”他扭了下脖子。“也许你是个妄想狂,不然就是睁眼瞎。”

她笑了。“真相不必只有一种孩子。有时候,它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。”

猎魔人发了声牢骚,沉默地骑了一阵,接着懊恼地甩了甩头。“你说爱情?”他嗤了声,要是他真的会爱人,就不会做下那些恶行。他到现在都还没停手呢。”

“看来你想说说话。”格兰莎注视着他,忍住了一个哈欠。

“你也猜得到,昨晚我没睡着。想说就说吧,趁我还清醒。”

“你听说过阿尔祖跟他的走狗是怎么制造猎魔人的吗?”

“我想那肯定跟爱情无关...”

“都是小孩子。他们从街上抓,从父母手上买,只要能弄到鲜活的材料,他们可以不择手段。他们说,只有儿童才能改造成猎魔人。那个老巫师,白胡子老家伙科西莫整天扯什么..可塑性。他跟阿尔祖把我们叫做新土坯,适合塑形。去他们的。他们说岁月会索取代价,陈年的黏土会越来越硬。成年人无法改造,那只能让他坍碎成渣。所以只有儿童才是突变最合适的对象,只有他们才有机会。就算如此,绝大多数还是废了。”猎魔人盯着格兰莎,看她有什么反应。“我认识的大部分孩子如今都去了另一个世界。”

 格兰莎避开他的目光,望向路旁的草甸。

“是啊...悲惨的儿童可编不成好曲儿吧?”

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猎魔人身上,虽然她依旧沉默,但目光里充满了好奇。

“我们还得亲自给他们下葬。他们的残躯不忍直视,面容扭曲,嘴巴都没有闭合。但他们解脱得早,反而很走运。我们这帮剩下的讨厌鬼还要继续忍受阿尔祖的折磨,他还管这叫‘试炼’,好像那是我们为了实现人生价值,自愿参与的英雄壮举。敢情我们去鬼门关上走一遭就为了得到那家伙的认可。”

“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拯救世界,那都是鬼话。他只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,再...... 顺带搞搞见义勇为。是啊,只要受到关注,他就马上装出一副好心肠。就像资助这肮脏项目的那帮蠢货来参观时一样。他会给贵族老爷们演戏,带着我们到处献殷勤,炫耀他的才华和成就。‘先生们,看看伟大的阿尔祖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奇观吧。’这傲慢的家伙。”他又哼了一声。“ 只要那帮心满意足的家伙一走,他马上就会变回一张冷脸。等回到高塔,下次试炼准备好之前绝对见不到他的人。而那些东西从来没让我们好过。不...那家伙只把我们当成摇钱树,好让他成就一番功业。”他别开目光,陷入沉吟。

“...我们只不过是新土坯,等着他揉搓成型。”

接着一阵良久的沉默。

“你讲了个好故事,猎魔人。格兰莎轻笑了一声。“考虑转行当说书人吗?”

“随你怎么取笑,不管从哪个角度,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他清咳一声,朝尘土里吐了口唾沫,重新沉浸在回忆里。

她的目光继续落在猎魔人身上,看着他在沉思中骑行在篷车一侧。

“知道吗...”她斟酌了一下措辞。“我由衷感谢你昨晚的所作所为。我希望你知道。”

猎魔人犹豫了片刻,点了点头。“我得去前面探探路了...确保前面路上不会再出什么意外。他眨了眨眼,握紧了缰绳,“好好歇一歇。”他说完策马而去。

 



第八章

格兰莎斜靠在马车后面,慵懒地眺望着无云的天空。她眨着眼,眼皮有些发沉,耳畔回响着有节奏的马蹄声...

一群鸟儿在蓝天上盘旋。其中一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。她眯起眼睛,发现它们根本不是鸟儿。它们不时拍动的翅膀宽大粗糙,长长的尾巴生着鳞片。这群飞天魔怪越飞越低,朝车队俯冲下来。一只魔怪在惨叫中爆成一团红雾,它的同类们却接踵而至。

她身旁只有阿尔祖的声音:“别害怕,小家伙,没事了。”

猩红的体液化成了滂沱大雨,冲刷着市政厅的墙壁。窗户上泛着暖色的光晕。

里面有许多憔悴的身影,有男有女,还有小孩,他们凑在一起,咳嗽着,喘息着,在颤抖中抽泣。一个身穿黑皮大衣,头戴鸟嘴面具的人在他们中穿行,不时疑惑地用手杖戳一戳人群。

年轻的格兰莎站在板条箱搭成的临时舞台上,身披有些童稚的诗人服装,拉着琴,正在给病快快的观众们唱着欢快的歌谣。他们眼窝深陷,在痛楚中微笑,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喜悦之光。

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空响起:“哦,甜美的小可怜,汝身有病,早已深入了骨髓。”

 格兰莎停下演奏,放下琴,睁大了眼。面前的残骸全都戴着鸟嘴面具,接连开始发出乌鸦般的嘶鸣。声音越来越大,交织在一起的混响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。

烛光熄灭,屋内刹时沉入黑暗可怖的死寂。

“时辰已到, 汝命将陨。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光。“不过无需多虑,小儿,汝之病老身西尔玛能治。”

熊熊烈焰在屋中壁炉里长燃,把整座小屋照得通亮。各色首饰物件在屋里堆积如山。房梁上,架子上栖立着许多乌鸦,它们在跳跃、嘶鸣。

 年轻的格兰莎骨瘦如柴,她脸色苍白,坐在火畔,凝望着对面身披黑羽的老妪。

“誓言汝须谨记,歌声汝须作祭,”她牙齿的寒光在诗人面前一闪而过。“老身西尔玛便佑尔余生无疾。”她说完窃笑不已。

壁炉里火光摇曳,愈燃愈烈,它沿着木料窜上墙壁,吞没了一切。

一间小屋在僻静的林地中燃烧。一声凄喊在猛烈的火势中咆哮。“小儿!汝何至如此! ?”

格兰莎站在林地间,双眼湿润,目睹着这场毁灭。

阿尔祖的声音在她身旁回响。“点个头吧,落雪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
她感到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肩膀。扭过头,她看到阿尔祖就在她身旁,他的面孔和胸膛染上了红色。他跪在她身边,脸上挂着坏笑。“真是一举两得。”

火焰吞没了林地。

凄鸣由远逐近。

格兰莎猛然睁眼,坐直起来,身上早已被汗浸湿。

她一边调匀呼吸,一边打探周围,发现篷车停了。

她听到周围有人在争吵,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咆哮。“ 俺们不是闹着玩的,听见没?快,给俺退后!”

她从马车后面跳下来,看到他们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,路边有家酒馆,一旁有个木牌,上书“左右横跳”。

格兰莎绕过车尾,看到车队被一群乌合之众拦住去路。他们有男有女,全都是农民打扮,拿着的都是生锈的刀剑、手镰,还有干草叉。他们中间有个瘦高个女人,她神情紧张,发颤的双手抓着一把十字弓对着那士兵。

 士兵朝她迈了一步。“别介,别开玩笑。”他又迈了一步,颇有些咄咄逼人。

“你们没必要...”

砰!

弩箭射中了士兵的膝盖。他闷哼一声,抓住箭杆,跌倒在地上。“刨地的臭婆娘!”

“俺...俺警告过你,”她有些结巴,朝周围的人瞄了一眼。“还有谁敢乱来?再乱来...就..要你们好看!”她一边紧张地喊,边匆忙地朝弓弩上又塞了一枚弩箭。“还有谁有话说?”

旅人们全都默不作声。

“那就好!”这女人朝一个同伙打了个眼色。“让开,把他们都带进去。”

 



第九章

“咱的运气真是好到家了,”矮人盯着自己刚点燃的蜡烛,把它放在酒窖墙角里的小桶上。

“小心点,别把这儿烧了,”半身人嚷了一声。“千万别再找麻烦...”

“嘁,担啥心呢,咱的手稳着呢。”他又点了一根放到架子上。“你在这下头多久了?”他朝蹲在桶上的酒保问话。

“这...没多久,大概就几天吧。”酒保扫了旅人们一眼。你们是头一波被他们...”

“劫道的?”矮人插了个嘴。

“是啊。抱歉,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。他们真不是强盗,他们大部分我认识,基本上都是这儿的农民和佃户。哎...都怪该死的旱灾持续太久了,让大家都绝了望。所以他们...决定临时搞一票。”

那士兵在格兰莎给他腿上包扎的时候不禁哼了一声。

头顶上传来好一阵沉闷的脚步声,搞得地窖里灰尘直掉。他们还听到了好些模糊的声音。

“真是太对不住了,但他们绝不是有意要伤他的。”

“别担心,他会好起来的,对吧?”

士兵又呻吟了一声。

“这下你也不用再当兵了吧?”矮人笑了。“准备好好去干个守卫养老吧!”他一边笑,一边点了盏油灯,照亮了黝黑墙壁上的一大幅画。巨幅画布上画了好大一片战场。其中一方举着黑白相间的旗帜高奏凯歌,另一方则在从天而降的火雨中畏缩。胜利方的军阵中有一位气宇轩昂的法师高举双臂,周围闪耀着明亮的符纹。

“那是无尽战争的大决战。”酒保跟他们讲。这幅画叫《左右横跳的阿尔祖》...怎么说呢,我们这儿经常有艾尔兰德的人过路,看到这幅画会不舒服,所以我们就把它挪到这儿了,毕竟眼不见心不烦。”他笑笑。“不过旅馆的名字就没法改了。”

“所以说是真的?’半身人冒了一句“阿尔祖真用魔法干掉了一支大军?”

矮人举着灯凑到画跟前,“哟,是那么回事。”

天花板上掉下了更多灰尘,楼上动静挺大,模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。

“你们听说过阿尔祖?”酒保问他们。

“听过他一些故事。”矮人端详着陷入火中的军队,看到画布上的士兵们死伤惨重,溃不成军。“”他们根本赢不了嘛。”

酒保从桶上起身,走到了画布旁。“画上还没表现出来呢。都说他开了一道传送门,用法术召唤了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。我猜那一定是...从另一个世界来的。大伙儿说天空被分成了两半,冒火的旋风从天上横扫了整个战场。那绝对不是什么龙,而是更可怕的东西...”他摸了摸没长多久的胡子。“不管怎么说,他们的军队都完了,被彻底打败了。所以艾尔兰德只好举手投降,第二天就把维吉玛的宝座交给了马里波的公爵。无尽战争也就这么结束了。”

 “太不应该了,”矮人朝画布白了一眼。“这是玩阴的。打仗应该以荣誉为重,应该公平地打,不该耍这些..下三滥的花招。”

“是啊,太对了,就该那样。”半身人应和着。

格兰莎望着士兵,眼里充满了悲伤。“他这么做...都是为了挽救生命。”

矮人哈哈大笑。“是啊是啊,妹子,那婊子岂不都成圣女了?”

“不,她说得对。”酒保插了进来。无尽战争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好几代人杀来杀去,就为了给那些个公爵争个大点的座位。”

“这我听说过,但...为什么会打这么久?”矮人问道。

“是这么回事,”酒保坐回桶上,“因为两边都势均力敌,常常陷入僵局,老是不输不赢,所以我想两边都觉得能取得最终的胜利,结果就导致两位公爵都不肯认输,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也都一样。于是他们就...不停地把自己人送上战场,还口口声声说为了荣誉啊,使命啊,尊严啊什么的,反正就是为了给老百姓的牺牲找借口。‘牺牲’ 这个字眼根本是扯淡。你上这片儿去问问,看哪家没有在这场该死的战争里死几个祖宗。”

矮人沉着脸,摇了摇头。

“要是没有阿尔祖干涉,”酒保开始下结论,“真不知道还要流多少血呢...”

矮人皱起眉头。是啊...但干这种事...还是不对头吧?他凭啥给别人的命做主?

格兰莎笑了一声,“他这人...最擅长的就是给别人的命做主。”

楼上忽然爆出一声尖啸。

砰!

 



第十章

猎魔人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往回赶...

车队的运气很好,他们前面的野地里只有一头野兽的残骸,骨头都剃干净了,多半死于旱灾,真可怜。

 十字路口的酒馆就在前方,车队这阵应该早就到了,肯定会留在这里过夜,然后再走半天就能进马里波城...他皱起眉毛,心里有点犯难,他真搞不懂自己拿了钱袋后干嘛还要管这闲事。雇他的人已经没了,他根本没义务帮他们,他又不欠谁的...

他清了清喉咙,朝尘土里啜了一口。最后他得出了结论,自己肯定只是想找点事干,顺便打发一下时间...

果然如他所料,他在酒馆正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马儿和篷车,但情形有点不对,似乎出了事...

他策着马,小心靠近,在马背上审视着泥地上留下的凹迹,接着他翻身下马,凑近观察。有人挣扎过,土里还有红色。他沉着脸,暗骂了一声。“可恶。”

猎魔人朝自己的马儿随口一说:“待着。”接着他大踏步朝酒馆走去。

刚到店门,他就看到外面有个壮汉趴在桌上玩刀子,身上的黄罩衣脏兮兮的。见到猎魔人,壮汉站起来,挺直了腰。“对不住,兄弟,咱打烊了。”

猎魔人不搭理他,继续往里走。壮汉拦在了门口,挡住了他的去路“找事儿是吗?跟你说我们打...”

猎魔人二话没说,一拳打在他肚子上,直接把他撂倒在地,那壮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,疼得喘不上气。

猎魔人朝他随口说了句:“待着。”接着便走了进去。

一进店,他就看到那群毛贼聚在桌边,正在瓜分从车队里抢来的宝贝。见到猎魔人,热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,他们全都齐刷刷地望着他。

“人都在哪儿?’’猎魔人从容淡定地开了口。

在惊讶之余,那瘦高个女人连忙从桌上抓起了十字弓。

“别找麻烦...”

她匆忙地拉上弦,填了支箭,猎魔人却只是翻了翻眼。“你...你是干什么的?”她喊了一声。

猎魔人扭了扭脖子,伸手扶剑。“人都在哪儿?”

那女人眯起眼,朝其他人打了个眼色,叫他们散开,把猎魔人团团包围。

“你们想的是哪一出啊?就打算守在这里蹲点打劫过路的?那你们还不如干脆找根绳子上吊得了,还省得守卫来抓人。”

“拉倒吧...他们现在只顾得上城里的乱子。旱灾一来,城里就翻了天。才不会来管俺们这一块呢。快滚吧,不然送你上西天。”

猎魔人歪起头,聚精会神听了一阵。他听到下面有些细微的动静。“那你们干嘛抓人?劫了财送人上路不是更简单?”

“因为...那是...”那女人翻着眼,似乎很伤脑筋。“这跟你没关系。就这么回事。”她举着弓,手臂僵硬。“我最后再警告一遍。”

“劝你们一句,”猎魔人握住了剑柄。“你们最好赶紧收手,然后各回各家。”

女人眨眨眼,思索了一阵,然后慢慢地扣下扳机。

“别啊...”猎魔人发出警告,赶紧摆好架势。

女人双眼睁圆,看来是狠下了心肠。

猎魔人拔剑出鞘。

砰!

利箭离弦。

他在电光火石之间用剑身格开了飞箭。

铛!

飞矢拐弯横向飞去,正中一名毛贼的喉咙,然后跌倒在地。那女人惊叫一声,霎时呆若木鸡,十字弓从她手中脱落。

一片死寂之后,猎魔人绷着脸,扫了毛贼们一眼:“还有谁?”

所有人都赶紧丢下武器,举手投降,面面相觑。一个潦倒汉开了口:“”先...先生饶...饶命。”他话都说不利索。

猎魔人随手收了剑。“统统给我消失。”

毛贼们一边盯着猎魔人,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店门靠近,一到门边就一拥而散,好些个都被自己人撞翻。

猎魔人朝倒下的那个倒霉蛋望了一眼,叹了口气,“真不走运啊,兄弟...”他的声音还颇有些懊恼。

他在店里检查了一番,在地板中央找到了扇暗门。

下面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:“猎魔人?”

他掀开地板,看到格兰莎正在木梯底下往上看,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。

猎魔人凝视了她好一阵,干笑了一声:“可不又是一举两得嘛。”

 



第十一章

在酒馆旁的浅滩上,猎魔人从新掘的坟里铲出了一团泥。恍然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阿尔祖的城堡里,正在掩埋兄弟们的残躯,耳畔回荡着那法师的声音:“太遗憾了,孩子,但我们只有这个办法,没得选!”他用闭上眼,赶走这段回忆,接着继续挖。

格兰莎坐在旁边一段死树凿开的墩子上,慈祥地望着灰头土脸的猎魔人。“也许他想要火葬。”

他不以为然地瞄了她一眼,换来格兰莎一声干笑。

“你要是换一身亮眼的盔甲,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骑士。”

他吭了一声,把铲子踩进地里,又铲了一团泥。

“要不要我把琴挖出来......给你波澜壮阔的逃亡记写上一段怎么样?”

这话让他火大。

格兰莎沉思了一阵。“不过嘛,我得想想有哪些词儿跟‘猎魔人’押韵......”她顿了顿。“跟‘玛多克’押韵也成......”

猎魔人僵住了,缓缓抬头望着她。

“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,他说起过你,他可喜欢你了。”

猎魔人跳出墓坑,扔下铲子,气冲冲地走向格兰莎。“怎么着?他现在又想来指手画脚,给我做主了?你到底是干什么的,是他的哈巴狗吗?”

“我跟他没关系,亲爱的。只不过命运把我们俩纠缠在了一起。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,我就知道你是谁。”

“胡扯!”猎魔人狂笑一阵。“又是这一套!只要不按他的心思来就不舒坦是吧!非要把什么都在攥在手心里!”他冷笑一声扭了扭脖子。“怎么, 他派你来当说客?要我爬回去找他摇尾巴?告诉你,那是不可能的。我跟那地方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做他的清秋大梦去吧!我就是个佣兵,专门搞背后偷袭的,我这辈子就这样了。”

格兰莎等他稍微消了火,再歪着脑袋开了口。“唉,玛多克......你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?”她笑了。“也许你是个妄想狂,不然就是个睁眼瞎。”

 玛多克这下炸了锅。“你到底......”

她的眼神沉了下来“你要明白,他真的很想......”

“去你的吧!”

“你很特殊知道吗。你根本不知道,哪怕过了这么久,作为头一批......”

“我不是他养的狗,不是他该死的玩具。”

“你当然不是......”

“他该放手了,混蛋!”

格兰莎斟酌着该怎么讲。“是啊,你说得对。他是有很多东西该放手了。但你也样一。”她望着玛多克,拍了拍身边的空位。“来,坐下吧。”

猎魔人气还没消,他咬着腮帮子,有些发抖。最后他还是让了步,坐到了墩子边上。

“你其实已经困惑很久了对吧?”她等了很久,他的沉默最终变成了他不想给出的答案。她的语气陡然一转。“哎呀,我好惨哪!我变成了怪物,变成了怪胎!呵,这多大个事儿啊。”

她这话让玛多克愣住了。

“孩子,成熟点,你能克服它。”

他瞪了格兰莎一眼,接着把目光移向原野。

“我总是不想回答为什么不当诗人了。知道为什么吗?”她不等对方发问,“因为这根本不值得称道,讲出来只会叫人失望。我的故事既没有惊心动魄的过程,也没有环环相扣的悬念,更没有什么圆满的结局。它平淡无奇,多数人都不会喜欢。知道吗,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当诗人,完全是为了纪念那些陈年旧事给我自己背上的负担。几十年来我一直给陌生人唱歌, 给他们弹该死的琴......这太可悲了。我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内疚。因为只有我活了下来......这个负担太沉重了。不过,我其实可以不用告诉你这些......”

猎魔人动了动嘴角,似乎说了几个字。

“为了赎罪放弃了自己的人生,可这根本没用。”

“还不是你自找的。”猎魔人嘀咕了一句。

“谁说不是呢。不过我花了很长时间弄明白了。人不能让过去断送了未来。被过去的故人缚手缚脚完全是在浪费生命。阿尔祖活了这么大岁数, 又聪明过人,却始终没想明白这一点。他眼里只有 那个放不下的过去。不过那是他自己的选择。而你,玛多克,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。”她停顿了片刻。“阿尔祖早就不是给你捏胚子的那个人了,很久以前就不是了......”

 玛多克沉默着,思索着。

你从鬼门关里活了下来,我能理解你的痛苦,真的。但是不要误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在遭难。恰恰相反,你现在的处境十分优越。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只能编一个悲哀的借口维持生计,过了今天没明天,什么都不敢想,什么都不敢做,然后就两腿一蹬了,就像没来过人间一样。但你不一样,你能做的事,你能去的地方,我们连做梦都不敢想。你真的可以大有作为,造福世界,名扬后世。如果你真的坚持认为自己的血不干净,自暴自弃,那就是在侮辱我们这些真正的可怜人。”

“所以我才想劝你,忘了阿尔祖跟他的宏伟目标吧,放下你那些死难的弟兄吧。这是你自己的人生,应该由你自己来掌握方向,去塑造更美好的未来。别浪费光阴了,玛多克,你有能力,也有资格这么做。”

猎魔人身体前倾,凝视着远方,陷入了沉思。

格兰莎伸出手,掌心向上,双眼眺望着天空。“你最好抓紧时间把那个坟填了。”不久前还清澈无云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堆起了铅灰的鸟云,小雨即将来临。“我感觉你没多少时间可以等了。”



第十二章

酒保奔出前门,一头栽进泥泞里,他双手伸向天空,脸上欣喜若狂。“奇迹降临了!”他闭上眼,在沁人心脾的小雨中喜笑颜开。“这么多年了 ,终于......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,连忙爬起来跑回屋里,过了一阵,矮人和半身人也都跟着他出了屋,手里都抱满了锅子和盘子。

玛多克和格兰莎坐在附近的小丘上,看到他们忘我地用盆盆罐罐收集雨水,都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。

猎魔人把目光移向天空,有些狐疑地瞄着云朵从一处飘走。他皱起眉头,觉得那有点怪。接着他抓了抓刚毛浓密的脖子,把头歪向左边。“阿尔祖他......”

过了良久,格兰莎说了一声:“是的。”

他把刚刚升起的念头抛掉,换了个话题:“你还没说过......他是怎么给你解除诅咒的呢?”

格兰莎思虑了一阵,然后轻叹了一声。“亲爱的,这个故事还是另找时间吧,因为那不是个好故事,真的。”

猎魔人又皱起了眉。

她轻轻地笑了一声,接着继续开口:“我只能说,有时候人生总会让你别无选择,就是成心让你不舒坦。但你始终需要做出选择,面对后果,不管那是好是坏。记住我的话吧,猎魔人,逃避后果无济于事,只能让它越积越多,到头来迟早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偿还。”她望着酒馆外在雨中欢天喜地的旅伴们。“没几个人能一 辈子顺心如意,玛多克。还有很多人根本活不到老。大部分人最多只能赶在在咽气之前尽量权衡利弊。

猎魔人嗤了一声:“活着就是给上辈子还债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底下欢欣雀跃的声音忽然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掩盖。

轰隆!

咔嚓!

闪瞎人眼的雷电带着赤绿相间的弧光把到处照得通亮。

玛多克一跃而起,双眼紧紧盯着地平线的远方,马里波绵长的城墙在浇湿的原野上若隐若现。“他在做什么? ”

聚拢的云层在高空之上诡异地翻腾着,它们越积越厚,越来越黑,乌云之下的城池也愈发阴郁起来。

忽然间分叉的闪电劈开了远方的阴森,刺耳的炸雷接踵而至。小雨顷刻间化作滂沱大雨,在狂风中倾盆而下。深灰色的乌云在远方盘旋翻滚,如同龙卷风一般在天穹上豁开一个大口,无数如同龟裂缝隙般的闪电从中倾泻而出,在地平线上绽放着夺目的雷光。

 格兰莎和聚集在十字路口的旅伴们同玛多克一道望着远方的乱象。

“天哪,天哪,”半身人吓得语无伦次。“我的老天爷啊。”

“那是道传送门!”矮人的声音在风雨中嘶吼。“就跟艾尔兰德一样!”

“活......活见鬼了!”士兵目瞪口呆,脸吓得煞白。“这怎么可能......”

一条巨大无鹏的骇人生物仿佛蛇一般从龙卷风的深处钻了出来,在天空中扭曲蠕动,最后落到了马里波城中。

随着怪物落入行将毁灭的城池,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。

那道豁口陡然闭合,耀眼的雷光也突然消失了,只剩下黑压压的积云、黑压压的城市,还有偶尔被噼啪的电光照亮轮廓的黑色巨兽。 在每次电光闪烁中 都能看到这巨大的蜈蚣在城里大肆破坏。它张扬着奇大无比的双鳌,收缩身躯,将座座塔楼碾为平地。

 该死,玛多克心想。真该死。

他的月光穿过暴雨,看到格兰莎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忧郁,接着听到了她的恳求。

“去吧,他需要你相助......我们也一样。”

玛多克毫不犹豫,他走到拴马桩前翻上了马鞍。他抓紧缰绳,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他救出的众人。半身人还举着锅子徒劳地避着狂雨。矮人动了动嘴皮子,声音却完全被暴雨掩盖。士兵抓着酒保,努力保持平衡,不住地甩着脑袋。而格兰莎忧伤的双眼里强压着恐惧。她挤了个笑脸,感激地朝猎魔人点了点头。

玛多克朝他们最后挥了挥手,调转马头。他一蹬马刺,奔上黑沉的道路。马里波就在前方,那里有浓密的黑暗,那里有恣意的雷电,那里还有肆意妄为鲸吞一切的魔怪。那里只有死亡、毁灭和混乱。

他朝着缔造者的方向策马疾驰。

他朝着自己的命运扬鞭而去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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