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突然了。
2016年10月,一个少年正拿着手机上网,他偶然间看到了炉石的广告,随后点击下载,注册登录。
就这样,毫无征兆地,他推开了酒馆的大门:
“哦~看来今晚会有新的故事可以听啦。”

那个时候,少年还很单纯。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丰富的世界,数量繁多的卡牌让他挑花了眼,以至于对手每下一张卡牌他都要认真阅读描述,思考应对策略。
那个时候,少年还很单纯。在酒馆老板为大家讲述冒险的下一站——危机四伏的小镇加基森时,他甚至不知道“扩展包”和“削弱”意味着什么。
那个时候,少年还很单纯。他询问同学才知道,乱斗每周只能拿一包卡包;水元素卡牌周边的边框和底纹代表着法师职业;每张卡牌描述底下的水印标明了扩展包的出处。他加了同学炉石好友,看着他们繁多的卡组和厚实的收藏,他羡慕不已。
他一开始不知道游戏论坛的存在。在下载进入论坛后,卡组推荐,卡牌趣闻和新闻消息让他告别了两眼一抹黑的新手时期。他知道了青海萨和海盗战是大杀四方的卡组,他知道了女警萨利背后的通缉令都是熟客,卡扎库斯很可能是一只巨龙,甚至知道了大家私底下的传闻——势如猛犸的一年将要到来,众人即将动身出发神秘的安戈洛。
他还记得黑心船长的乱斗。双方每个回合都会发现一张牌,少年根本不认识哪些卡可以用,只能让一旁的同学逐一挑选,这让他逐渐培养了对卡牌的认知和局面的把控。加基森时期有两个乱斗让他印象深刻,古神试镜会和瓦莉拉的小秘密,都有着大量的随机法术和随从,欢乐不断。他总是乐此不彼地再来一把,哪怕对于老手来说这样的乱斗又臭又长,还不能刷胜场。
他没有过多的卡组收藏。甚至连稀有卡都屈指可数,只能用随便拼凑起来的德鲁伊青玉和克苏恩与别人对战。狂热的克苏恩信徒们,一心一意地为上古之神献祭力量:“你听到它的召唤了吗?”“听仔细了。”少年当时就特别喜欢发现牌,他开出了金色的玉莲帮密探,总是能发现没见过的新奇卡牌。传说卡牌也是他的最爱,如果发现了橙卡,他总会放弃考虑当前局势,直接秒选,就为了看看传说卡牌的特效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,他非常喜欢卡拉赞的马克扎尔王子——王子可以让蓝白卡组里凭空多5张橙卡。他把王子放进卡组里玩了很久很久,即使后来发现这样卡手又不适合版本,也不肯换下。在常人眼里,这样的卡组注定输多赢少,但在他的眼里,这使他得以触摸世界的全部,是他用自己的心力所能构筑的最好最得意的选择。
“快进来,你可以在火炉旁玩上一整夜。”

后来,他的好友列表不再是空荡荡的。有一次,他在天梯20级时用蓝白青玉德遇到了一个宇宙术,他俩后来成为了好友。他们偶尔用QQ分享着炉石的见闻,新版本;新卡牌;新活动;新卡组。一位喜欢及时行乐,花大价钱构筑旁人看不懂的娱乐卡组,一位则是抠抠搜搜,直到现在都还攒着几万奥术之尘不舍得用。这其实也算不上多么深厚的友情,但作为维系了6年时光的好友,还是让他心中带有一点珍惜和感谢。
后来,他在b站的热门榜发现了天天卡牌。他还记得当时封面上的大螺丝特别醒目。数张少年不认识的卡牌加上一通精彩绝妙的操作之后,数个大螺丝从牌桌跃然而出,对手在灼热的火焰中灰飞烟灭。这让他茅塞顿开,才知道炉石除了按费拍怪,还可以有这么一种特殊且快乐的终结方式。自此以后天天卡牌多了一个关注者,每一期的逗鱼时刻也多了一位忠实观众。
后来,荣誉室新闻公布。他并没有对离开的角色们有过多的情感。毕竟少年当时卡都认不全呢,只能隐约从评论区感受到其他玩家的悲伤和失落。但很快他发现——荣誉室可以全额返尘。他精打细算,遵循老哥分享的表格,对着计算器算了三遍后,忍痛分解了大法师麦迪文,管家莫罗斯和古神包的双子大帝,再配合其他卡,终于拿到了3200尘。当然,正如所有小沙瓜一样,他想看看其他橙卡的金色特效,于是合成了冠军包的冰喉,然后手抖,于是你现在可以看到普通版的女王橙卡躺在收藏里。
后来,风暴英雄2.0横空出世。他特地跑去网吧下载了游戏。对于破旧的网吧电脑来说,风暴的特效已经是一个负担,但他眼馋20个免费英雄和卡德加奖励,还是一次次地寻找队友,顶着卡顿完成任务。他是一个MOBA苦手,种类繁多的英雄,地图和打法让他中途几次退坑,但后来还是找到了最心仪的选择——机制简单又节奏拉满的天命乱斗。他数不清多少次为随到喜欢的英雄而开心,数不清多少次因为路人毫无配合而气愤,也数不清多少次添加了在乱斗里一起叱咤战场的好友。虽然乱斗会随机搭配英雄皮肤,无法践行大比利的“相信大家都同意,恰当的造型与坐骑配色是获胜的关键”。但,似乎只要天命乱斗还能秒排,他就知足了。
后来,他发现了旅法师营地。当时的营地是独树一帜的存在,友好和谐的讨论氛围,热情奉献的作者,专业尽责的管理,他在其中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围坐在营地的篝火旁,如家一般的温暖。他会和大家兴奋地讨论新版本,畅想新卡的构筑;他会和大家庆祝炉石新年,向旧版本和老角色告别;他会为BB等设计师的离去而伤感,并祝愿他们前途顺利。虽然现在的营地和过去相比,缺少了一些特殊的东西,也少了一些特别的人,但对炉石等卡牌游戏的深爱,却是一如既往,贯穿始终。这也是他不论遇到何种困难,始终没有离开营地的重要原因。
后来,他发现炉石每个新版本都有宣传动画。迪士尼风味的欢快歌曲,或歌剧风格的严肃合唱,配合动感节奏的旋律,贴合版本的美术插画,本地化团队的出色发挥,以及藏在背景中的角色彩蛋,这些都让他爱不释手。虽然每次唱歌的时候弹幕都在刷“麦迪文对不起”,但他真的觉得每一首歌都是那么朗朗上口,悠扬动听(暗影崛起除外)。一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时,他偶尔会自顾自地哼着节拍。即使他五音不全唱不来歌,但,反正没人听到,嗷两句怎么了?
除了cg动画,他也很喜欢设计师Ben Brode和超科学Dave Kosak出镜参演的短片。尴尬的主题,奇怪的笑点和夸张的表演,可能是因为出色的叙述故事的能力,还有“怀念”的加成。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,但这些结合在一起,就是看得挺开心的。
后来,他发现了夏一鸽的炉石史册。他第一次了解到炉石卡牌背后庞大而动人的故事:他知道了黑石山的索瑞森大帝和坚信和平终将到来的妻子茉艾拉;知道了坚守正义重视同伴的玛维影歌和追求力量不计代价的伊利丹;知道了奥特兰克山谷源远流长的起源和矮人兽人双方争斗的历史;特别是,拥有坚韧不拔的意志,选择成为黑暗中的孤影,攻克0灯尤格萨隆的华人公会——星辰。
后来,他会在晚自习的时候,躲在后排偷偷搓炉石。因为担心老师的巡查,他只敢玩冒险模式,非常感谢冒险boss们毫无怨言地等待他的出牌。高中的自习课总是枯燥的,下课时就有同学凑在后面看他完成任务,打出橙卡,释放满屏的出场特效。他会和隔壁班的炉石好友比拼较量,还好他们段位也不高,是旗鼓相当的对手,保护了他的游戏体验。就这样,炉石伴他度过了枯燥的试卷,伴他度过了无聊的午后,伴他度过了整个高中生活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。几位高中炉石好友也逐渐没了联系,到头来,只有怀里的炉石自始至终地发出淡淡的光芒,不论何时,酒馆老板哈斯·石酒都欢迎他的到来,温暖着他疲惫的心灵。
后来,上大学的他拥有了自己的电脑,购买了守望先锋。一开始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单排,莫伊拉操作简单,不要求瞄准,当时恰逢强度足够,他玩得也还算顺心。后来,他遇到了几个好友,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回忆。他无比怀念在小队里当重装和辅助的时光,大家水平相近,语音和谐,互相配合,每次快速车都兴奋开始,欢乐结束。有一次,小队拉来百强选手做队友,结果对手水平飙升4000分,他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。他们从晚上12点输到2点,一页战绩全是红色的战败。好在大家秉持“赢一把就睡”的原则,坚持了下来,最后系统怜悯,终于堪堪获得胜利,大家才能满足地告别下线。虽然他没有经历过16年的夏天,但能在守望先锋里收获快乐和友谊,他已经非常满足了。
可惜的是,在新版本上线后,几位好友不适应新的节奏,头像逐渐暗淡下去;如今公告发布,也有好友转战其他游戏。熬过了两年没有更新的空档期,撑过了半年满屏“这个世界不需要守望先锋”的谩骂期,拖过了几周开服的bug,心里总是在幻想她会变得更好,结果却等来了一则黑纸白字的通知。他有些迷茫和伤心,不知道未来会如何。
“旅店,永远都会开着~”

现在,他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版本,其中有的版本百花齐放,他便投入更多的时间,尝试更多花样的卡组,渴望获得更多的乐趣;有的环境混乱极端,让他觉得有些乏味,所幸他虽有离场,但从未放弃。开不出橙卡时,他相信玄学,每次开包都要先洗手洗脸,换上经典卡背,顺时针转三圈。开出橙卡时,他会忘记所有烦恼,一整天都在设想怎么把橙卡塞入卡组。每逢新版本,他都会熬夜到一两点,就为了瞄一眼强度和机制爆炸的新卡,看到了才能安然入睡——其实看到之后心情激动也没法马上睡着。一年三次的小新年发布会更是如此,他会一边看直播一边刷动态,对新版本消息的渴求宛如银月城的血精灵。只看一遍还不过瘾,有时候还会面对长长的公告新闻和宣传短片看两三遍,幻想新版本的特色和风味。
现在,少年都还记得他第一次登上传说的情景。那是外域的灰烬时期,他用着他无比熟悉的奥秘法,不断地在狂野天梯征战。在击败了一个个对手,踏上一级级台阶后,哈斯·石酒站在传说大门之前,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酒馆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:“你终于来了,我想,以你的性格,不踏入传说的殿堂是不会放弃的。”
他仰起头,眼神坚定地说道:“那是当然,就像歌曲里传颂的那样,谁会没有名为传说的梦想?”
他席地而坐,拿出套牌:“老板,出牌吧。”
2020年8月6号下午7点56分,少年如释重负地站起,看向酒馆老板。在哈斯·石酒欣慰而肯定的注视下,他终于推开了这扇金碧辉煌的大门。

太突然了。
当我看到新闻时,我的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。
双方都是国际大公司,已经合作了十几年,再续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?暴雪的热度和营收虽然已不是巅峰,但也还有大量稳定的玩家,更何况魔兽守望炉石马上就有大量内容更新;网易的活动比赛和运营宣传也都是兢兢业业,大家都看在眼里。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宣布解约呢?
我从一开始的装作不在意,幻想双方还有回旋的余地,甚至还在嫌弃腾讯代理会对游戏产生什么负面改动。到后来,迟迟没有其他运营商宣布新的合作,让我的心情有些焦躁不安。
当得知,如与其他代理签约,必须重新申报版号,而上一次进口版号批准是在500天前时,我的心里凉了半截。这会比过去WLK的事件更加严重,对整个国服玩家都会带来严重的影响。
下午,网易发布停服公告,我瘫坐在椅子上,那么多过往的美好回忆,那些点点心血,都会在两个月后封存进冰冷的服务器,等待未知的未来才会开启。可,国服还有未来吗?
那天晚上,我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打开营地和B站,心里还有一丝侥幸,用“说不定有转机呢?”来安慰自己。多次尝试过后,最醒目的头条依然是宣布解约的新闻。心中带着不舍,我点开了炉石和守望的cg动画,回味它们曾经带给我的欢乐和感动,看到凌晨一两点也不愿睡去。仿佛只要我不睡觉,这一切就不会离我而去。
一周以来,我翻看了许多相关的文章和视频。但铺天盖地的消息中,有许多自媒体都在借机蹭热度,以讹传讹,煽风点火,而内容只是车轱辘话来回讲,一点用没有。关于外服的问题,有一些义愤填膺的人开始指责别人的“逃难行为”,说他们没血性没骨气,见不见,不是钟国人云云。我认为,道德是约束自己的,不是用来绑架别人的。大多数人去玩游戏,只是为了享受时光收获快乐的,希望大家可以理性宽容一些。
现在,我有了新的想法,借用B站洛尔和电台头子的观点:
我没有资格告诉别人应该怎么想,我只能说,我会降低自己的期待值,因为这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改变的,过度的悲伤和忧虑只会影响自己的现实生活。如果之后事情完美解决,自己却没有了良好的状态去迎接,那不才是更令人悲伤的吗?
如果你觉得暴雪游戏体验独一份,想去外服继续游玩,当然可以;去尝试其他优秀的游戏,亦或是把时间放在现实生活中,当然可以;双方之后可能和谈续约,亦或是微软收购后让地精滚蛋,再续前缘,当然也有可能。因此,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,外服,退坑,观望,都可以。
对我们来说,游戏本质就是好不好玩,而不是好不好卖,价值高不高。你拥有的一切,就是你当下所感知,所体验到的一切。它不是昨天的战绩,也不是明天的收藏,更不是极端的郑智观点。而是社区里对你的回应,是你与朋友的感情链接,是你自己的游戏体验。
网易和暴雪分手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,我已不再关心了。在暴雪游戏里我认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,只要有他们在,尽管一切都已不再,但我们仍可以继续前行。看淡物质,注重精神,珍惜现在,享受当下,或许这能帮你摆脱失望的情绪。

深夜,我敲击键盘,终于写下了所有的文字。回味起种种,五味杂陈。我拖着疲惫的身子,爬上床盖上被子,沉沉睡去……
他做了一个温馨的梦,梦里他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,有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。那里传来漏斗蛋糕和美酒的香味,传来吟游诗人的旋律和酒客的呼喊。站在门口,望向卡兹莫丹丹莫罗的远方,雪经年不融,阳光洒了一地。
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,良久,才推开酒馆的大门,迎接他的还是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:
“你回来啦,来说说你的故事吧~”


